美國家族基金會歷經百年而蓬勃不衰，在實際運行中規范有序，可以從歷史和現實兩個方面追根溯源。而這種符合傳統文化和時代潮流的慈善方式，勢必會為中國慈善家族提供經驗借鑒，由此推動中國現代慈善事業的發展。

    美國家族基金會興盛的歷史原因

    第一，財富積累為美國家族基金會的誕生提供了物質基礎。19世紀末，壟斷財團的興起造就了一批富可敵國的家族。與此同時，窮困潦倒的底層人民生活境況悲慘，與富豪家族巨額的家族財富形成了鮮明對比。富豪家族的社會聲譽備受考驗和非議，逐漸成為富豪家族的精神累贅。費雷德里克·蓋茨告誡洛克菲勒：“您的財富正像滾雪球一般擴大。您必須使得散財的速度快于聚財，否則您和您的家人都將不堪重負。”解決辦法就是建立“旨在造福人類的常設企業化慈善組織”。成立家族基金會，成為了這些家族處理家族財富、投身慈善事業的途徑。

    第二，嚴峻的社會形勢推動了美國家族基金會的誕生。20世紀初期，貧富差距劇烈拉大，亟需外部力量對無法有效配置資源的市場失靈進行糾正；而在傳統的“小政府”觀念下，人們反感政府干預社會，使得政府無法對收入分配發揮好調節作用。因而，由民間力量開展慈善事業的制度需求產生了。最有財力和影響力的符號家族自然而然成為了最有可能的制度供給者；“進步主義”等運動也以強硬的態度向富豪家族施加壓力。然而，有心參與慈善事業的富豪家族，卻由于長期背負罵名，并不容易找到接收其捐贈的慈善機構。他們只好自己成立家族基金會進行慈善捐贈、開展慈善項目。

    第三，宗教思想和文化傳統導致美國家族作出了創立基金會的選擇。美國多數人信奉上帝，接受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觀點，認為人有“選民”“棄民”之分，通過勞動取得財富是二者的區分方式。但是，新教倫理認為人在擁有財富的同時就要承擔援助同胞、奉獻貢獻的責任。美國文化中的個人主義和志愿精神，是家族基金會誕生和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個人主義使得人們深信所有人都可以通過努力取得成功、改變命運，認為鼓勵后代自我奮斗才能保證其長遠發展；志愿精神則使得人們在追求個人私利同時仍保有對社會的責任感和對弱者的同情心。

    第四，家族內部因素的影響對于家族走上慈善道路起到了重要作用。首先，親友的影響對于家族走上慈善道路起到了重要作用。人們參與慈善事業，有些是受到家庭成員潛移默化的影響，有些是與熱衷慈善的人接觸，來自社交圈內部的壓力對于家族慈善行為產生了影響。其次，家族傳承的計劃使得富豪家族將基金會納入考慮。富豪家族既希望后代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又不希望他們喪失拼搏進取的精神，更不希望巨額財富成為他們互相算計和傷害的伏筆。成立家族基金會，既能造福社會，也為后代留下一份偉大的事業。再次，精英意識下的主人翁思想使得家族基金會的慈善方式大受青睞。這些市場經濟中的佼佼者，不滿意于許多慈善組織管理不當、浪費資源，也不滿意于許多慈善項目短效性的暫時扶貧濟困、相同領域重復建設，因而成立家族基金會，親自參與慈善事業的管理。最后，從利己的角度出發，成立基金會是富豪家族的理性抉擇。人們更希望在物質財富最大化和非物質財富最大化之間權衡利弊，以求兼顧。家族基金會是家族財富使用和傳承的最佳方式，也為后代樹立了正確的價值觀。

    美國家族基金會興盛的現實原因

    第一，稅收政策對于家族慈善基金會的影響至關重要。一方面，個人所得稅和遺產稅對家族保有巨額財富產生反面約束。雖然這兩種稅種并不是家族基金會創立的最初致因，但在其后續發展中的作用卻不可忽視，起到了引導家族合理處置家族財富的作用。另一方面，稅收優惠為基金會免除了一筆相當可觀的支出，使得其保有更多的資產，增強了其開展慈善活動的經濟實力。與此同時，政府始終強化稅收政策的實施機制，嚴格確保稅法中的這些稅收政策的良好實施，不致成為一紙空文。

    第二，慈善事業立法為家族基金會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制度保障。美國在慈善領域頒布了眾多法律，如《美國稅法典》《非營利組織注冊統一規定》等，涵蓋了基金會管理的各個環節。從家族基金會的設立程序和材料，到免稅資格如何認定，再到運行過程中的資金運用和信息公開，法律均有著詳細的規定。可見，家族基金會的成長和發展，離不開完善的法律體系的保障。

    第三，規范有效的監督和管理保障了家族基金會的有序運行。一方面，多方監督保證了家族基金會正常有序地運行。美國國家稅務局是國家監管家族基金會的機構；美國基金會中心、慈善信息局、基金會理事會等行業組織則向公眾披露信息、進行評估或搭建溝通平臺；家族基金會還在內部監督方面下功夫。另一方面，規范有效的管理是家族基金會成功的保障。家族基金會及時響應社會需求變化的特點與生俱來。遠大的組織宗旨和愿景、明確的管理規則、專業的執行團隊，明確了家族基金會的自我定位和發展方向，維護了家族基金會的健康成長和有序運營，有助于家族基金會項目的順利開展。

    第四，慈善信托制度是家族基金會興盛發達的重要機制。慈善信托是信托之中最古老又十分重要的一種，最先緣起于英國，是作為一種慈善捐贈手段而出現的。由于家族基金會的資產幾乎均源于家族，慈善資產的管理、保值和增值對于其持續性十分關鍵；慈善信托可以用多樣化投資渠道和專業化投資手段打理慈善資產，并對其進行風險控制，從而鞏固經濟基礎。許多家族基金會的前身就是慈善信托，到了現代，更有家族基金會采用慈善信托專門承擔慈善資產管理、基金會全權負責慈善資產運用的方式。

    第五，良好的慈善文化對于家族基金會的興盛同樣有所裨益。從家族內部來講，家族財富的處理方式應該征求整個家族的意見，家族基金會的目標宗旨也需要由家族成員共同決定。除了慈悲之心，還需要每一代家族成員的一致認同和不懈努力，才能保證家族基金會的生命力。從家族外部來講，良好的社會輿論環境對于家族基金會的興盛同樣有所裨益。當社會逐漸接納并認可這種慈善組織后，社會輿論環境開始鼓勵各家族建立基金會，甚至因贊揚他們回饋社會的善舉而原諒了他們發跡時的劣跡。

    美國家族基金會發展之啟示

    隨著中國經濟飛速發展、民營企業迅猛崛起，近年來，一些中國家族的財富有了驚人的積累。在歷史上的任何時刻，中國都沒有像今天一樣有這么多的家族擁有參與慈善事業、改善社會環境的實力，中國家族基金會蓄勢待發。美國家族基金會的興盛發展，是中國學習的最佳樣本。

    第一，完善的慈善事業立法是家族基金會健康運行的重要保障。善治源于良法，完善的法律法規是任何制度健康發展的必要條件。聯邦稅法作為美國慈善法律體系中最重要的一部，其所確立的公平、鼓勵和監管原則，更是較好地規范并極大地促進了美國家族基金會的發展。有效的法律制度減少了慈善活動的不確定性，及時為慈善事業創造環境、發揮調控作用；慈善法律制度較強的可操作性，更是保證了法律的貫徹實施。

    第二，健全的慈善稅收政策是家族基金會發展壯大的決定因素。稅收政策是關乎慈善事業可持續發展的重大促進政策。在美國，健全的慈善稅收政策從正反兩面引導美國慈善事業的發展，激勵著家族基金會的發展壯大。在這種稅收政策下，個人能夠合理避稅并獲得道德上的幸福感，政府則能夠用犧牲一部分財政收入的方式吸引更多的社會資源。此外，規范化、程序化的稅收優惠實施機制有效保證稅收政策對美國慈善事業發揮促進作用。對慈善事業配套相應的稅收政策是各國通行的做法，也是中國慈善事業發展實踐中已經采取的行動。

    第三，成熟的慈善信托制度是家族慈善基金會興盛發達的重要機制。成熟的慈善信托制度對于美國家族基金會的永續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美國，慈善信托的設立門檻較低，因而這一慈善形式被廣泛地采納。在中國，此前不少家族基金會選擇在海外建立慈善信托，而境內的股份資產“怕有閃失”不敢變現進行投資，只能每年將紅利用于慈善，無法獲取更多的慈善資產。因此，中國現代慈善事業下一步的發展應將慈善信托這一機制真正發揮作用，家族基金會也將會是相應這一機制的主力。

    第四，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圍是家族慈善基金會不斷成長的重要條件。美國家族基金會自誕生以來，就一直在一種寬容的、鼓勵性的環境中成長。良好的社會輿論和家族基金會的成功無疑是一個正循環，家族基金會在良好的社會輿論氛圍中發展壯大，為社會各方面做出卓越貢獻，進而引導社會輿論進一步向好，長此以往，這種慈善方式不斷完善成熟，成為了現代慈善事業的重要角色。相較而言，中國家族基金會所處的社會輿論環境卻并不盡如人意。適當合理的質疑，可以對家族基金會的行為起到監督作用，保證其在正確的軌道上運行；盲目過分的苛責，卻無疑給富人們回饋社會的熱心澆了一盆冷水，使得家族基金會的發展止步不前。營造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圍，能夠為家族基金會的成長提供條件。

    總之，美國家族基金會作為一項家族事業，對家族本身而言起到了增強凝聚力、傳承家族慈善理念與事業的作用。作為美國慈善事業最重要的主體之一，對慈善事業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中國自古就有家族慈善的文化傳統，以家族為主體建立家族基金會是最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慈善方式。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現代慈善體制的逐步完善，家族基金會將成為中國慈善事業發展的新亮點。

    （據《新視野》）

    ■ 陶冶 陳斌

    美國家族基金會興盛的歷史原因

    美國家族基金會興盛的現實原因美國家族基金會發展之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