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3 來源 :公益時報??作者 : 皮磊
“我們需要更加積極,把自己看作跨界合作的平臺,推動各種在地的利益相關方進行交流和協作;我們也把自己看作是社區議題的推動者,促進議題方面更多的政策創新,推動更多的NGO開展合作。這些都應該是當下社區基金會在中國社區發展的責任,我們責無旁貸。”
2016年12月,全球社區基金會峰會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來自60個國家的360余位社區基金會代表參加了會議。廣東省千禾社區公益基金會(以下簡稱千禾基金會)作為中國社區基金會的代表參加了此次峰會。會上,千禾基金會副理事長、秘書長,中山大學中國南方公益慈善研究院執行院長朱健剛以千禾基金會為例,做了題為《社區基金會在中國》的發言。
朱健剛從事社區公益組織的推動和支持工作已有將近20年時間。在他看來,社區公益組織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小”。朱健剛認為,“小”不一定是不好的詞,“小”意味著靈活、獨立、充滿活力,且容易活下去,但“小”也有一些負面的作用,脆弱、力量不足、易受打擊,以及缺少資源和關注。就社區基金會的特點及未來發展趨勢等問題,《公益時報》記者對朱健剛進行了專訪。他的觀點或許能對社區基金會包括其他社區公益組織的發展提供一些思路和啟示。
社區基金會是社區專家
《公益時報》:千禾基金會成立于2009年,基金會的工作主要圍繞哪些領域展開?近年來基金會發展情況如何?
朱健剛:作為一家社區基金會,我們把珠三角看作服務的社區。根據我們的研究和調查,珠三角地區有三大問題是需要重點解決的:一是大量流動人口給社區融合帶來的挑戰;二是“先污染,后治理”的工業化帶來的環境污染問題;三是貧富差距帶來的針對社區弱勢群體的社區公益發展問題。現在千禾基金會的業務主要圍繞這三大領域開展。目前,千禾基金會每年的公益支出大約為1500萬元。
我個人最滿意的項目是針對流動人口社區融合的“榕禾計劃”,這個項目支持本土公益組織推動社區流動人口的融合。截至2016年9月,“榕禾計劃”與政府、企業、媒體、慈善團體、益動廣東聯合勸募平臺等開展合作,通過自主資助、聯合資助和聯合勸募,共支持了56個流動人口社區公益項目,覆蓋珠三角地區20余個流動人口聚集社區,累計資助金額超過300萬元,直接服務和影響過萬人。
《公益時報》:您個人從事社區公益組織的推動和支持工作差不多20年時間,就您的經驗來看,我國社區公益事業的發展經歷了哪幾個階段?
朱健剛:社區公益是隨著社區草根NGO的發展而逐漸發展起來的,早期是關注服務,包括給老年人、殘疾人等提供各種服務,慢慢地有些組織開始做社區維權,現在則參與到社區治理中,力爭實現社區多元主體共同治理。這三個階段實際上也反映出政府的改革思路越來越強調社區的多元共治,反映出社區居民的變化,公民素養越來越高,權利和責任意識越來越強。當然,這種發展也反映出社區行動者們越來越觸及到社區的深層次問題,由淺入深地推動社區公益的發展。
《公益時報》:就千禾基金會來說,主要通過哪種方式與街道、社區以及區、市層面開展合作?如何理解社區基金會的定位?
朱健剛:我們最重要的功能是提供社區公益的第三方技術支持,幫助街道、區、市發展社區公益創投,同時我們也做合作基金。比如在深圳羅湖,我們出一點,地方政府出一點,共同建立了一家社會服務機構,并且推動成立專項基金,幫助當地發展公益創投。同時也把這些有價值的經驗推廣到珠三角的廣州、順德、佛山等地。由于長期扎根社區、關注社區、支持社區組織發展,所以社區基金會了解社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社區基金會是一個社區專家,因此政府愿意跟它合作,NGO也希望向它尋求支持。
《公益時報》:社區基金會可能需要經常與政府、街道、社區打交道,如何平衡他們之間的關系,同時保持基金會的獨立性?
朱健剛:這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問題。我認為社區基金會要保持獨立性,首先資金要來源于民間,而且是多元的,這是保持獨立性很重要的一個基礎。但這并不妨礙社區基金會積極地和政府、街道辦打交道,他們都是社區工作的重要利益相關方,社區基金會應該幫助他們實現社區發展的目標。社區基金會扮演的是平臺角色,將民間NGO、政府、街道辦等各個利益相關方拉到一起討論問題、消除誤解,實現共同的目標。我想平衡這些關系的核心就是尋求共識,當然,尋求共識的同時也需要利益相關方之間求同存異。
發展必須實現民間化
《公益時報》:截至目前,我國已有5393家基金會,而社區基金會只有幾十家。此外,社區基金會的發展十分不平衡,上海、廣東的社區基金會占了總數的70%多。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朱健剛:雖然我國的社區基金會目前數量比較少,但我認為未來大有發展前途。社區基金會的獨特優勢在于其在地性,它和社區本身的需求、本土的資源、多元的利益相關方緊密相連。中國人文化概念里有很強的地緣認同,這樣的認同讓我們愿意把資源投注到家鄉,也愿意關注、解決和自己地域相關的問題。
不過社區基金會也有明顯的“先天不足”,目前我國很多社區基金會還停留在“街道辦”的思維局限里,受到行政概念的影響,很多人把街道辦管轄的政區范圍與社區等同起來,這就限制了人們關于社區的想象。事實上,人們應該深入理解自然演進的社區:社區可大可小,它可以是一個街道,也可以是一個區,甚至可以是一個城市、一個地區。
至于社區基金會地域分布不均衡,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地政府強力推動的就多。雖然這些社區基金會形同質異,但在數量上占據了相當大一部分。這些地方政府為什么要支持社區基金會呢?因為他們比其他地方更早意識到,社區遇到的問題光靠政府是不夠的,需要社會多元共治才能解決。
《公益時報》:社區基金會的概念起源于國外,根據您的了解,中國的社區基金會和國外成熟的社區基金會相比,有哪些不同?我們可以向他們學習什么?
朱健剛:很大的不同在于,國外的社區基金會很多都是由民間組織或個人發起,中國的大部分社區基金會是由政府發起和推動的。我覺得社區基金會要具有真正的生命力就必須民間化。讓慈善回歸民間,只有民間激發出內在的推動力,社區基金會才能真正發展起來。
2016年12月1日至2日,全球社區基金會峰會于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千禾基金會作為中國社區基金會的代表也參加了這次會議。我最大的感悟就是看到了多姿多彩的社區基金會以及社區慈善發展方式。之前我們主要了解的是美國模式,它大體上以保本基金為基礎進行發展,在峰會上我們看到了各種小型社區基金會靈活多樣的發展路徑。另外就是非洲的魔力,非洲有很多有活力的組織和行動者在努力工作,這也讓我印象很深刻。
《公益時報》:此前有評論說社區基金會將成為發展趨勢,也有人說中國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社區基金會。對此您怎么看?
朱健剛:在這次全球社區基金會峰會上,我們知道了社區基金會并非只有美國模式,也不能單一按照美國標準去衡量各地的社區基金會。實際上最重要的是要靠內生力量不斷發展出符合本地社區需求的基金會,這才是未來的趨勢。未來社區基金會在中國的發展應該是多樣化的,有可能去偽存真,也有可能弄假成真,這個過程是很多人不太容易理解的。
以千禾基金會為例,我們學習了美國模式,符合美國社區基金會6個標準的定義,但符合定義并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的目的是學習國外的經驗之后,發展出真正適合本地社區、與本地文化脈絡相連接的基金會,這才是我們真正要做的事情。
互相聯結提升能力
《公益時報》:在全球社區基金會峰會上您提到了“和平臺”,這是一個怎樣的平臺?你希望這個平臺發揮怎樣的作用?
朱健剛:“和平臺”是由正榮公益基金會、敦和基金會、南都公益基金會聯合發起的支持國內二三線城市草根社會組織的平臺。通過交流我們發現,如果先支持社區基金會的發展,再通過它們來支持公益組織,可能是一種更好的策略,能產生更大的影響力。
我們想聯合起來,讓這個平臺為各地社區基金會或醞釀成立社區基金會的個人和組織提供支持。如果社區基金會得到發展,就能吸引更多資源進入社區,支持更多的公益組織。千禾基金會也準備拿出一定的資金來推動“和平臺”的發展,同時邀請全球社區基金會聯盟的專家來中國推動社區公益基金會的能力建設。這個平臺十分有價值,我們希望它能成為推動中國社區基金會發展的關鍵樞紐。
《公益時報》:就去年來看,您覺得我國社區基金會的發展有什么亮點?
朱健剛:2016年,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慈善家參與到社區公益當中,政府驅動、商業驅動、民間驅動三種類型的社區基金會都在發展,特別是社區基金會之間開始互相聯結。其標志就是中國首屆社區基金會論壇在深圳慈展會召開,還有這次我們和正榮公益基金會的伙伴一同參加了全球社區公益基金會峰會等。這種連接對于促進社區基金會本身的能力提升、促進互相學習以及促進影響力的擴大都有很大作用。
《公益時報》:作為中國最早的社區基金會之一,千禾基金會今年有什么計劃?
朱健剛:作為中國最早的社區基金會之一,我們有責任推動社區基金會在中國的發展。當然,這并不是說一定要有一個“千禾模式”或者“美國模式”來評估社區基金會的屬性。最關鍵的是推動大家意識到社區公益和社區公益組織的重要性,意識到社會改變的土壤正在社區中醞釀。今年我們希望舉辦全國性的社區基金會秘書長培訓,舉辦相關的社區基金會論壇,我們也希望翻譯出版一批有關社區基金會發展的書籍,讓更多人了解社區基金會。當然最重要是做好基金會本身的工作,擴大資金規模,給更多社會組織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