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7 來源 :公益時報??作者 : 李慶
在世界各地的63個國家中,有約3000名自發在武裝沖突、疫病爆發、天災人禍地區工作的醫生和后勤人員。他們常常穿著寫有醒目、紅色字樣的白色T恤,乘坐白色救援車穿行在交火激烈、疫情遍布的大道或小路上。工作駐地沒有武裝保護,他們只能依賴“中立、獨立、不偏不倚”的原則。在工作地,他們被叫做MSF(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在中國,他們被叫做“無國界醫生”。
1971年12月30日,“無國界醫生”在巴黎成立。從那時起,只要在出現戰亂、天災或流行疾病的地方,人們就會看見他們的身影。他們利用自身的專業知識和募捐而來的藥物、器材等開展醫療救助工作。
那么,無國界醫生究竟是怎樣開展工作的?他們身上有著怎樣的故事?讓我們跟隨文中的兩位醫生,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
我叫陳健華,今年37歲,香港人,2004年從香港中文大學畢業,之后在香港的聯合醫院外科部工作十余年。2011年我考取了外科專科醫生的資格,2014年離開了政府醫院,開始在私人診所工作。
來南蘇丹之前,我已經去過四次巴基斯坦,執行人道救援任務。
那是2011年10月,我開始了在“無國界醫生”的第一個服務項目。出任務前我接受了為期一周的培訓,培訓中介紹了在執行不同的任務當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和危險。我是一個外科醫生,并沒有接觸過或做過其他科目的手術,例如骨科的Y字固定器手術、婦產科手術等。在培訓中講師都會給我們一個基本的概念,并做一些簡單的訓練,令我對其他外科手術有更深的了解;并且,出于安全考慮,我們甚至不能單獨外出,外出時必須乘坐帶有明顯標識的“無國界醫生”的車輛。
在第五度為“無國界醫生”執行人道救援任務時,我收起了以往的興奮心情,有的只是平靜、淡然。
面對全球對人道救援組織的襲擊事件不斷增加,出發前最大的挑戰就是家人的同意與否。慶幸有兩位姐姐的游說,父母最后還是默默地支持。家人的支持,的確對我們很重要。
南蘇丹自2011年從蘇丹國獨立出來后,便一直承受著炮火的洗禮。由于欠缺實體經濟的支持,可以想象,南蘇丹人的生活多么艱巨。所以,這里的醫療系統,超八成半的資源均依靠不同的國際人道救援組織,“無國界醫生”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員。
在這里,交通不發達,住的房子很小,食物多半都是用面粉做成,肉類食物較少。
這里的洗手間準確來說叫茅廁,用電燈照下去,會看到成千上萬的蟑螂,每只都是又大又強壯,會在你方便的時候爬上來。它們就曾爬到我的腳上,還有一次爬到過我的敏感部位,非??植?。
這里的病房也非常簡單,除了病床和一些基本的工具外,沒有什么先進的設備。用帳篷搭建的手術室夏季溫度非常高,我試過在中午的時候用溫度計量室內的溫度,根本量不了。因為溫度計最多只能量50℃,超過便無法測量,由此可見手術室的溫度已超過50℃。
由于條件艱苦,這里也沒有暗房(就是照完X光片,把X光片曬出來的房間)。不管是骨折還是槍傷都需要照X光片,可是由于沒有這個設備,所以很多骨折、交通意外等病人的手術我都需要靠經驗來進行。
除了缺醫少藥、設施設備落后等情況之外,困擾這里的病人的最大問題之一是醫療知識的缺乏。
比如有這樣一場交通事故。一名20歲左右的男子因摩托車意外,導致右邊小腿骨折。送來醫院時,他的小腿骨完全斷開了,兩邊只有皮膚連著,骨與骨幾乎可以形成90度直角。幸好他的血管神經未受損。由于骨折十分不穩,“打石膏”的方法可能會令骨頭愈合得不理想。所以我建議他接受手術,以外置骨折固定器把骨折的兩邊穩定,術后兩個月左右,若愈合理想便可把固定器移除,家人也同意了。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效果也令人很滿意,病人的痛苦也大大減輕了。我告訴他的家屬要避免右腳受力,預計兩個月后便能恢復正?;顒幽芰?。
術后的第五天一大早,我接到病房的求助,說那位病人嚷著要出院,原來他的一位親屬是本土巫醫,說骨折固定器不好,遠不及本土療法,最終我還是沒能戰勝病人根深蒂固的觀念,無奈將固定器拆除。
目送病人的小腿被巫醫用“神奇的”樹枝包裹、固定,迎風搖曳著,我哭笑不得,相信巫醫的當地人讓我深陷無力感。
作為人道救援工作者,心情總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能夠救助更多傷病者,另一方面又希望世界上不再需要我們,祈求戰爭天災人禍可以從此消失??上?,全球對人道救援工作的需求,卻只有與日俱增。
一名十多歲的男生,在用斧頭劈柴的過程中,不小心劈到自己的腳,他拖著十厘米傷口的腳走了三天三夜才來到我們的醫院。即使腳沒有傷,走三天三夜都是極大的挑戰。來到醫院,我們對他的傷口進行了處理,打了抗生素,三天后他回家了。可以想象,如果沒有我們,他的腳很可能就因為傷口感染而需要被切除。
在南蘇丹執行救援任務是讓我最接近危險的一次,在距離醫院500米左右的地方,出現了一次小型攻擊,當時有兩個執法人員想拘捕一名醉酒的犯人,犯人拒捕,兩位執法人員向天開槍示警,犯人就向他們扔下手榴彈。當時我們在醫院內就聽到很近的爆炸聲和槍聲,這令很多同事感到非??謶?,但是最后沒有影響到醫院,后來有病人被送過來,最后也得到適當的救治。
我們的醫院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中立的地方,其實是不應該受到任何襲擊的,“無國界醫生”的宗旨就是無論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宗教、什么信仰,只要你有需要在我們的醫院治療,那么你放下武器,你的身份就只是病人,我們便會醫治。一路走來我們也是堅持這個信念,我們的目的就是希望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希望襲擊醫院的事不要成為一種常態。
二
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塔里,晚上發生事故十之八九都是停電。每次到達診所時,周圍漆黑一片,外面下著雨,產科病房住滿了等著生產的孕婦。這種時候,連助產士都會失去平時的耐心,不斷地催促。但這對需要24小時隨時待命的后勤人員來說,是太尋常不過的一天了。
我叫魏釗華,廣州人,華南理工大學化工專業,在加入“無國界醫生”之前,我在一家跨國公司工作,并且一路做到了區域總監的位置。看似前景一片光明,但問了問自己的內心,這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在讀大學期間,每逢周末或假期,我都會參與各種志愿者活動,并且接觸了很多的NGO,志愿者的經歷讓我很認同“無國界醫生”的理念,也讓我加入“無國界醫生”的后勤團隊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清楚地記得,2014年的5月在經過兩次英文電話面試后,我被通知參加為期兩天的實地考核,要測試我的綜合素質。經培訓考核,我收到了“無國界醫生”的接受信,并正式成為了“無國界醫生”海外救援人員之一,被派往巴布亞新幾內亞塔里地方做物流專家,負責項目的后勤供應。
“無國界醫生”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救援項目后勤工作范疇很廣泛,涉及能源、飲食、衛生、水電、建筑、供應鏈管理、車隊管理、安全管理、通信、醫療設備等各個領域。項目沒有水電供應,所以我們要安裝自己的雨水供水系統和電力系統。這就需要后勤人員安裝電力裝置并收集雨水資源,但檢查水質、給飲用水消毒、維護水泵水箱設備、維護發動機、檢查電力裝置、處理病房漏雨及斷電斷水等這些偏實踐的事情讓我束手無策,需要伙伴的幫助才能完成。
我們非醫療志愿者和醫療志愿者在救援項目中需要很密切的合作,因為會有很多交叉的范圍。比如藥品、藥物等倉庫管理是為了保障一線救援的需求,這就需要后勤人員與醫護人員不斷的溝通協調和合作。通過在醫護人員處的溝通,來預測評估接下來需要的藥品和藥物數量,但因為藥品的保質期,又不能大量采購,這也是我們后勤人員需要面臨的挑戰之一。
我們每個星期、每個月都會和醫療團隊一起開會,目的是了解醫療方面所需的藥品數量,我們需要按照物流運輸的時間去計算這些藥品藥物到達的時間。對于那些多出來的藥品藥物,我們會將其調度給其他項目點供他們使用,項目點與項目點之間的溝通,能夠有利于藥物的及時調配和調劑。
后勤人員需要24小時待命,所以我每晚都會更換無線電的電池將其音量開大,以確保診所值班的醫護人員能隨時聯系到我。為了控制電流保證用電、為了控制感染給廁所消毒、清洗水箱……那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同樣不能忽視。
“無國界醫生”的前線任務讓我找到了自己,并且更加珍惜自己現在的生活。我是辭職專職參與“無國界醫生”的,旁人的不解、家人的牽掛、內心的恐懼,五味雜陳,但內心也充滿期盼,也得到了家人的很多支持,讓我終于邁出了舒適區的一步。
■ 本報記者 李慶